次日一早,迟海拉开窗帘,见天色晦暗,云层黑压压堆积在天上,大风吹得街道上的废报纸凌空飞舞,这是大雨将至的征兆,他穿好衣物,准备到洗手间洗漱,却看到迟云刚好洗漱完毕,挽着头发走了出来。
“早上好啊。”他打招呼。
迟云自顾自扎着马尾,去了客厅,一句话也没回他,他一阵尴尬,稍微还有点气恼,撇着嘴进了洗手间,草草地刷牙洗脸梳头,再回卧室提了背包出门吃早餐。
外面的风越吹越大,他穿好鞋子,估摸着搞不好半路就会下雨,于是从架子最下面取下他的折叠黑伞,取伞的时候他发现迟云的伞还乖乖地挂在那里,而迟云已经先他一步出门走了,他想到云定是没注意天气,于是也取了下来,和他的伞一起塞进背包里,出了门。
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他这个妹妹,她的情绪阴晴不定,且从目前来看还是阴天占大多数,他倒是已经习惯了在家里间歇性接受冷战和白眼攻击的日子,因为在家庭之外的生活中,林蕊的存在恰恰令他郁结于心的负面情绪烟消云散,如今这已经形成一种奇怪又畸形的平衡,看起来他的生活是没有什么问题的:和妹妹关系越来越冷淡,却和女友关系逐渐升温,没多大问题,单从侧面来看,他却没有发现,他的行为不过是在其中一方寻求于另一方丢失的温暖而已。
“天色好暗,简直就像日落黄昏。”林蕊有些不安地抬头看着仿佛一池浓墨打翻的天空。
“今天应该会下暴雨,今夏第一场暴雨。”
他们几乎是顶着风头在走,林蕊自然卷的长发被吹得扬在半空落不下来。
“哎,这样的天气真的太讨厌了,我们还是打车吧。”她不满地说道。
“也行。”
随手拦了一辆的士,他们匆匆上车,出租车驶入车流,林蕊拿出小镜子整理着自己凌乱不堪地头发,迟海则看着窗外,街道快速地退入视野的尽头,所有东西只在视网膜里短暂地存留几秒钟时间,成为这个城市印象的一部分,而细节,则被思想毫不留情地舍弃,这就是人,对所处的天地永远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,就连自己,也模糊地不能看清。
但也有例外。
驶过那个街道之后,过了下个转角,那些快速后退的景色在迟海的眼里猛然地放慢了,就像电影中的慢速特写镜头,他看到空中飞舞的落叶翻转的轨迹,看到被超过的行人飘摇的衣褶,随之是这幅特写的中心,在右侧自行车道中顶风骑行的云,她一只手挡在额前不让被大风带起的树叶灰尘飞进眼睛,眯着眼睛。
世间万物都只是印象,昏暗的天空,败落的街道,踯躅前行的人们,包括,身边的林蕊,统统被挤到了意识边缘,此刻他只看到云,被大风吹得左右摇晃的云,孤身一人的云,短短一秒左右的画面就这样清晰而充实地占满了他的意识。
“海?”
“嗯?”他转过头,看着整理好头发,笑着的林蕊。
“海。”她笑着重复。
“怎么?”
“海。”
迟海笑了,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,“到底怎么啊,你这人?”
林蕊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,笑道:“嗳,也不怎样啦,只是,刚才你看着窗外的时候,我总觉得,你好像从我眼前消失了似的,我就忍不住叫你。”
“确认我是否还在你眼前?”
“嗯。”
“我不一直在这儿吗?一眼就能看到,还能跳车不成?”
“哼!我就想叫你名字,怎么嘛!海!海!海!可不可以嘛!”
“好好好,可以的,没问题。”
说笑间到了校门口,两人在教学楼下分手,刚送走林蕊,龙心语就从他身后窜出来,笑着用手肘顶了下他的腰部。
“哟,看样子你们俩是渐入佳境啊。”
“托您的福,日子过得还行吧。”迟海习惯了她的打趣,随口回答。
他们一同聊着上楼,今天龙心语少见地直接穿着一条紧身的黑色运动短裤,上半身套着校服外衣,这种穿法令他有点在意,于是问道:
“你这样搭配校服,风纪委没找你麻烦吗?”
“风纪委算什么东西!敢找老子麻烦,不是我吹,三中的体育部离了我就转不动,学校里现在谁不给我三分面子?”她嚣张地说。
迟海点点头,她说得倒不是胡话,她在一年内为三中在各种体育竞赛上拿了三个奖杯外加一堆奖状,学校简直把她当成了宝贝养着,不但免除了学杂费,每个月还发八百的生活补贴,好吃好喝供着养着,这不是没有道理的,三中在升学率和教育方面有很大的成就,却唯独在体育上差了一大截,而龙心语的加入,凭她一人直接就填补了三中在田径上三大项目的空缺,不可谓不是战功赫赫的大功臣。
她的身材本来就因为常年的锻炼而匀称修长,特别是下半身,小腿纤细挺拔,大腿紧致饱满,贴身的运动短裤勾勒出形状完美的臀部,使人一眼看去,就开始联想到手掌包裹下的诱人弹性,她这样随意地穿着宽松的校服大衣,如此搭配反而使其视觉上更加不可描述。
“我觉得你还是穿上裤子比较好...”他小声建议道。
“怎么?我又不是没穿裤子。”
“是的,这没错,只是你要考虑到别人的看法,比如说,有人会觉得这样穿,有点随意之类。”他尽量委婉地说道。
“早自习一下课我就得去体育馆,今天有部里有点事,我懒得去换衣服了,你看,我都是直接一身运动装的,”她将外套拉链往下一拉,露出里面的运动背心给迟海看,“我穿上校服外套已经是很给面子了。”
“哎...好吧,你开心就好吧。”
“你怎么也跟其他人一样无聊啊,总是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。”
“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不拘小节的,你别忘了你可是个女生,有些时候,还是应该在意下别人的看法吧。”
“管那么多干嘛?我可不想活得那么累,无关紧要的人对我怎么看我才不想去费神了解,倒是你,你难道觉得我穿成这样就很过分了?还是说伤风败俗?”
“不过分,更谈不上伤风败俗。”
“那不就对了,想那么多干嘛?”
“倒也是啊...我想那么多干嘛啊...”他无奈地叹气道。
早自习后,风越吹越大,他觉得应该在午休前将伞交给云,于是打定主意大课间去一趟她的办公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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